一位驻藏侦察兵的真实回忆录（第三章）

一位退役解放军侦察兵关于他在中印边境实控线沿线（2020-2021）高强度服役经历的回忆录，将分为多个章节。我分享此文的目的是向下一代年轻人展示他们在历史书中将读不到的内容：在世界上最棘手的边境地区军事对峙的顶峰时期，中印双方的损失、医疗和生理问题以及持续不断的心理战。（如需转载请务必提前联系满洲评论在线杂志社： Vishjustice@gmail.com）

第三章——基于谎言的战争——山脊线对峙中的生活，我们抵达前沿阵地后，真正的边境执勤开始了——一场以米为单位的“冷战”，印度的哨所就在无人区对面。我们双方部队之间相距不到300米。每一天，每一夜，都成了一场冰冷却充满了火药味的对峙。

你可以想象一下，站在海拔5000米的凛冽寒风中，面对面，或者透过望远镜凝视着对方年轻士兵的脸——我们和对方都很清楚，如果彼此出现一个致命的错误，一次不应该的挑衅，就有可能改变历史进程的方向。这就是当时的感受，每一分钟都如履薄冰。 

我们的山脊哨所就像是粗糙的堡垒——用岩石堆砌成的掩体，在永久冻土上凿出射击口，任何光能照到的东西都要加伪装网。生活在这里没有慰藉，几乎没有什么温暖。每天的起床时间是根据自己的身体情况，而非强行规定。夜晚，寒冷是我们最大的敌人：零下30摄氏度，冷到不戴手套触摸金属都会撕掉你的皮肤！有意思的是，白天会面临着另一个威胁——投石战。

如果你觉得“边境紧张”听起来很抽象，那么现实是这样的：每天下午，双方的士兵们都会大量聚集在我们哨所的边缘。原因是什么？双方机械化地相互投掷石块。投掷石块的战斗并非自发性的斗殴。是以有组织的队形进行的，盾牌在前，齐射从后，驱使着战士们的是被谎言蒙蔽的愤怒，以及双方都不言而喻的认同：真正的枪战将是灾难性的。 

但我们受伤却是真实要命的。肋骨挫伤、面部割伤、手指骨折，甚至被砸死。我们的卫生员也学会了如何快速处理中世纪街头斗殴中常见的伤口。头盔虽然有用，但面对近距离投掷的巨石，保护十分有限。一举一动、每一次受伤、每一次局势的升级都被敌人的望远镜、双方的狙击手，甚至可能还有上空的无人机或卫星监视着。你每分每秒都能感受到压力重重。

高海拔的防御工事简直是困难重重。“地面”是坚硬的如混凝土般的永久冻土层。工事花了好几天时间，期间还要用炸药、镐头，双手也起了泡。工具损坏，手套磨破，靴子永远都干不了。在平原挖四个小时就能完成的工作，却要挖四天。休息并非奢侈品——而是医疗必需品。在5000米的海拔高度，用铲子挖五分钟，就能让你喘不过气来十分钟。

夜里，气温骤降，你的水瓶十分钟就能结成冰块。我们必须轮班睡觉：在寒风里瑟瑟发抖地值班，其他人则裹紧衣服，穿上靴子，把步枪放在枕头下。卫生条件就靠雪来凑合。我们大多数人都不怎么换袜子。冻伤、冻疮、皮肤皲裂的比比皆是，我们不停地检查脚部——因为在这里，一个水泡就能让你永远无法行动。 

食物通常是用骡子运来的——高热量的快速食品，几乎每天都一样。我们在这期盼的奢侈品是什么？红牛、辣条，以及任何与军粮味道不同的食物。

我们双方的一举一动都受到严密的监控。如果一个士兵站起来，对面印军的目光就会追随着他，手指紧扣着扳机。有时我们会看到印度人也站起来走走——轻快、自信，但和我们一样，带着深深的疲惫。

双方都有狙击手——一般认为只是为了“威慑”。但你有时会看到他们的瞄准镜在闪烁，然后你就心一紧，告诉自己：小心点，别让自己暴露在敌人的视线中，别给任何指挥官制造冲突继续升级的理由。几周之后，逐渐适应了这种在枪口下的高压，但谨慎的戒备感却从未消退。也许是因为紧张，我总是去触摸自己的幸运符，每次换班前会一遍又一遍地检查装备，就像祈祷的仪式。 

在这里，唯一不变的是寒冷和戒备，以及和平与灾难之间那一线之隔。世人或许永远不会知道，这一线之隔，是因为两个互相充满敌意的、疲惫不堪的士兵在冰冷的沉默中做出了正确的选择。我们有纪律。我们能克制。但最重要的是，最艰难的战斗并非是枪林弹雨，而是在漫长而寒冷的守望中，日复一日地靠勇气去坚守防线。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