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浸在自由与尊严中--纪念澳纽军团日在奥克兰Swanson

2025年4月25日清晨，一场庄重而温暖的纪念仪式，举行在纽西兰的奥克兰西郊Swanson小镇。稀疏的阳光透过云层洒落在街道上，仿佛上帝也为牺牲的英雄们动容。这是我作为一名来自极权国家的政治流亡者，第一次亲身参与澳纽军团日（ANZAC Day）活动。这不仅是一场悼念先烈的仪式，更像是一次灵魂的洗礼，一次对自由与民主真谛的直面体验。

（1）街道上的沉默游行，是对历史最深的尊重

仪式开始之前，游行队伍集合在Swanson小学，沿街缓缓行进向Swanson RSA转役会所在的社区中心，伴随着低沉的乐队进行曲。没有高声的号令，没有官员站台指挥，参与者包括现役与转役军人、童子军、社区居民、普通家庭，每个人都神情庄重地向Swanson小学礼堂前汇聚。

Swanson是奥克兰最西边的一个区，靠近森林和水库，最早的欧洲移民是伐木工人，然后，铺设了铁路，开垦了牧场，种植了葡萄园，修建了水库。附近还有空军基地等等军用设施。因此，Swanson在奥克兰，算是白人平民比例最高的一个区，印度人和中国人等亚洲移民的面孔不算太多。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如此有温度的纪念游行：自发的、克制的、但又深沉有力的。在我过往的记忆中，所谓“纪念”，总伴随着动员令、摄像机、表演性质的悲壮与不容置疑的意识形态。而在这里，人们纪念牺牲者不是为了煽情的“国仇家恨”，而是为了守护和平、传承信念。

（2）柔和的国歌，唤醒人性中对和平的渴望

会场开始，一位长老以毛利语和英语说，欢迎和感谢大家，一起来纪念那些悲壮的孩子们，并唱了一段毛利语的咏叹调。当年澳大利亚和纽西兰军队的士兵们，都还是年轻的孩子，为了理想，牺牲在东地中海的加里坡里半岛Gallipoli Peninsula.

当澳大利亚与纽西兰的国歌依次奏响，现场陷入一种几近神圣的宁静之中。国歌旋律缓缓流淌，现场的人们低声吟唱，不似我曾熟悉的那种高亢激越、充满动员意味的乐章。它没有命令，没有胁迫，只有温柔的呼唤与对美好土地的热爱。

对于我而言，那一刻，纽西兰的国歌不仅是一首国家象征的乐曲，更像是一种宽容的抚慰，一种欢迎——欢迎我这个异乡人暂时卸下沉重的历史与政治创伤，在“长白云之乡”的怀抱中短暂栖息。

（3）多元的发声：包容、和解与自由的共同体

仪式随后进入演讲环节。首先发言的是毛利长老，他以沉稳温和的语气讲述了毛利人与欧洲移民的历史碰撞与逐步融合。他强调相互理解、尊重与共享，是纽西兰社会持续前行的基础。他没有激化民族对立，也没有制造“历史伤痕叙事”的情绪绑架，而是从一个原住民的角度，向所有纽西兰人发出了共同守护多元社会的邀请。

接着，一位来自英国的移民代表讲述了ANZAC精神背后的历史意义。他谈到，一战中英联邦士兵的牺牲，是为了一个彼时还在孕育中的普世理想：自由、尊严与正义。风笛声响起时，人们仿佛回到了那个充满理想主义的时代，仿佛又看见那些年轻面孔，在异国的战壕中为理想而战。他同时向新移民表示欢迎，鼓励大家融入、参与，并与纽西兰共同成长，来自故乡，融入纽西兰，更不要忘了故乡，才能保有文化的多元性。

最后，一位军官代表发表讲话。他明确指出，纪念先烈，不是为了延续战争的仇恨，而是为了铭记他们捍卫人权、自由与民主的信念。“为普世价值而战，是一种荣耀”，他如此表达，没有套用传统的“保家卫国”说辞。

这些话语回响许久在我心中，截然不同与我曾听过的那种将牺牲美化为“为领袖而死”的说法，使我理解了，为何选用的纪念标志是红罂粟花，它原产于地中海东岸，诐引种到法国荷兰之间的佛拉芒地区，再到全球，最艳丽，也最有毒，就像战争，最能激动人心，但也最能持久毒害人类。

（4）孩童、宠物与花环：纪念可以亲切而温柔

贵宾发言之后，有很复杂的升旗、降旗程序，以及三军仪仗队的复杂动作。苏格兰风笛手与军乐队的交替奏鸣，让人震撼，纽西兰人的祭祀礼乐这么庄重肃穆，不是敷衍了事。

仪式的最后，各学校代表向写有先烈姓名的十字架群，敬献了红罂粟花环，仿佛把世代的记忆轻轻安放在历史的静土之上。孩子们穿着整齐制服，安静地排列着，进退有序；一些家庭甚至带着宠物，一同参与这场没有压力的集体缅怀。

我被这样温柔的画面深深触动。这里的纪念，真实、自发、带有生活的温度，不是某种政治任务的延伸，也不是国家机器的表演工程。正因为它不刻意，所以才更具力量；正因为它没有敌意，所以更显人性光辉。

（5）在自由的土地上，才有真正属于人民的纪念

仪式结束后，人们缓缓离场，没有混乱，也没有被迫留下“合影存档”。大家轻声交谈，互相点头微笑。那一刻，我意识到：真正的纪念，不是权力塑造下的仪式感，而是人民心中对于价值与牺牲的敬重。

与我过往在中国所经历的“纪念日”相比，今天的ANZAC活动显得格外人性化。这里没有高喊口号的群众，没有“政治正确”的标准发言，没有制造敌意的民族主义，只有对人类共同价值的尊重与追求。

或许，正是因为这样的土壤，这个国家才能包容不同肤色、宗教与信仰的人们共同生活。也正是因为这种真实的记忆文化，才让自由与民主的精神在每一次纪念中不断被唤醒、被传承。

（6）尾声：我们要记住的，不只是战争

离开Swanson社区中心时，阳光透过云层稀疏地散落在青青草坪上。我回头望了望那片花环簇拥的白色十字架，它们静静矗立在青草之上，不悲不怨，如同这片土地对历史的态度：不逃避、不歪曲、不利用。

在一个真正自由的国家里，纪念不是动员，而是铭记；不是表演，而是真情；不是控制，而是参与。今天，我在纽西兰（新海洲/荷兰语），在这个遥远的南洋小镇，感受到的，不仅是对历史的缅怀，更是对未来的一种希望。

愿更多的人，能有机会亲历这样一场纪念——不是为了崇拜某个政权，而是为了捍卫我们共同珍视的人类价值。

满洲评论记者 乐凯